第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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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在娘親還沒原諒他之前，團團都是喊齊叔叔。
蘇琬琬點點頭。
團團端起碗筷，有些雀躍，“那我給他送過去。”
齊君赫很早就醒了，坐在床頭，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望著窗外。
長發垂落在身後，俊挺的身段，硬是將這麻布衣袍都襯地高貴起來。
團團將碗筷放在床榻旁邊的桌子上，“這是娘親做的早飯，你記得吃。”
齊君赫偏過頭，面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淺淡道：“多謝。”
團團搖頭，又想到他看不見，說道：“不用不用。”
“只是你要快些好起來，才能看到這個美好的世界。”
特別是漂亮好看的娘親！
齊君赫“嗯”了一聲，沒有再言語。
團團扁了扁嘴，現在的齊叔叔好高冷。
回到院子裏，團團悄悄向娘親問道：“娘，他的眼睛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蘇琬琬搖頭，表示她不知情。
齊君赫還在房間裏，那蘇琬琬和楊子苓就當真成了不能說話的啞巴了。
楊子苓簡單吃了兩口，就要去私塾教書，將團團一塊帶走了。
蘇琬琬回到房間，瞧見碗裏面的飯菜都被用幹凈了。
她走到床前，齊君赫已經伸出手，“想說什麽？”
蘇琬琬：夠嗎？
齊君赫點頭，“沒什麽胃口，夠了。”
蘇琬琬：我要出門。
意思是齊君赫自己在房間呆著。
寫完，蘇琬琬將碗筷撿起，打算出去。
齊君赫卻像是比之前話多了不少，“你要去何處？”
蘇琬琬遲疑片刻：澆水。
齊君赫點頭，“我不能一直躺著，帶我一塊去。”
他話音很平，沒什麽過大的情緒，卻像是命令一樣不容拒絕。
蘇琬琬還打算寫什麽，他已經下床穿好鞋子，“走吧。”
蘇琬琬只好帶著他走。
其實菜地就在屋子後面一百米的地方，蘇琬琬提著水桶往前走，手上還得拿著牽著齊君赫的木枝。
她特意挑了好走的路，又走得慢，倒不擔心齊君赫摔著，卻苦了自己，提著一桶水，很快就氣喘籲籲。
喘氣聲勾得齊君赫心神不寧，他停下來伸手，“水桶給我。”
蘇琬琬不動，齊君赫還受著傷，需要靜養。
齊君赫沈著聲線，“給我。”
蘇琬琬便將水桶提到他跟前，見他像拎空桶一樣，一手輕松將水桶拎起，才繼續帶著齊君赫往前走。
到了菜地，蘇琬琬將齊君赫安置在樹蔭之下，將自己平日用來休息的矮凳給了他。
自己提著水桶，開始潑水。
夏日太熱了，也就兩日沒澆水，菜地裏面都是裂開的土紋。
齊君赫平日裏除了頭疾發作的時候，身子都是偏涼的，如今又受了傷，在樹蔭下倒是不覺得熱。
反倒是頭頂的蟬鳴，叫人的人腦袋生疼。
面對著一個啞巴，齊君赫頭一次覺得自己是話語偏多的那一個。
“院子裏住了三口人，卻只有一人說話，另一人莫不也是啞巴？”
蘇啞巴自然不會回話。
她躬著腰在菜地裏澆水，過了半個時辰才澆完，要帶著齊君赫回去。
團團和楊子苓中午不回來，要下午才會，而蘇琬琬手裏的事情都忙完了，才恍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
她走到齊君赫的身前，齊君赫半垂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琬琬拉了拉他的袖子，齊君赫才攤出手掌。
蘇琬琬：去看眼睛。
昨日齊君赫還沒醒過來，王家興也沒註意到他眼睛的事情。
今日再去看看眼睛，興許能有轉機。
齊君赫眼睛好了也能早些離開，外面的局面還需要他來穩住。
齊君赫點頭，算是應承。
齊君赫的情況不適合走路，蘇琬琬又去請了王家興過來，路上囑咐了不要喚自己名字，在診病的過程中也不必與自己說話，與齊君赫說話就好。
王家興雖然不理解，卻也沒有多問。
到了房間，他瞧見那院子裏坐著的男子，只覺得滿身貴氣，無意間流露出來的上位者姿態，讓他心頭有些打鼓。
昨日還沒成仔細瞧，今日醒了一看，當真不是凡人。
王家興道：“勞煩伸手。”
齊君赫伸手，由他按住手腕。診完脈後，王家興小心地看了看齊君赫的眼睛。
他有些納悶，“你是不是以前就有頭部的疾病？”
齊君赫本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讓王家興看看，沒想到這山野大夫倒真有些水平。
他有了一絲興趣，“是，如何？”
王家興撓了撓有些稀疏的頭發，“只在醫術上瞧見過，不太確定，但若想治，也只能按照醫書上的來了。”
齊君赫點頭，“無事，你盡管治。”
此話大有不顧性命的意思。
王家興看向蘇琬琬。
蘇琬琬猶豫一瞬，不知如何決斷，醫病下藥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鬧出了性命之憂……
齊君赫道：“看她作甚，她哪能替我做決斷？”
王家興連忙硬下來，開了藥方交到蘇琬琬手裏。
“這藥方倒是有，就是上面的好幾味藥材，怕是在村子裏面買不到，要出去買。”
蘇琬琬眉頭皺了起來。
且不說她手裏沒有多的銀子，即使是有，外面還亂著呢，如何能出去？
蘇琬琬看著齊君赫。
當真是個麻煩的人，帶來些麻煩的事情。
王家興走後，齊君赫伸手，尋著感覺將蘇琬琬手中的藥方扯過，簡單折疊後放進袖中。
“不必治了，最多一月，我的人就會找到我。”
如今出去，他的眼睛不方便，反倒容易生出事端。
蘇琬琬明白其中厲害，沒有逞能。
轉而去廚房邊上，將齊君赫的藥煎了。
團團與楊子苓一塊回來時，抿著嘴，寧著眉頭，氣鼓鼓的坐在椅子上。
楊子苓本要與蘇琬琬說些什麽，看見坐在院子裏面的齊君赫閉了嘴。
蘇琬琬瞧著團團這模樣，又看看院子另一邊的齊君赫，回想起他生氣的模樣，倒也有幾分相似。
蘇琬琬揉了揉團團腦袋，眼神問道：怎麽了？
團團道：“今日我與私塾那幾個男生，說起武功高超者，可以一舉越過墻頭，他們偏偏不信，還說我是做夢夢見的。”
蘇琬琬嘆氣，性子倒是與小時候的自己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也要與旁人爭個清楚。
礙於齊君赫，蘇琬琬沒說話，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撫。
團團不解氣，又看向齊君赫，“叔叔，你說，是不是有這樣武功高超的人？”
她可是瞧見過齊叔叔一點腳，就飛到墻頭的！
齊君赫不答反問：“你幾歲了？”
團團回道：“六歲了。”
齊君赫挑眉，“我有個女兒，與你同歲。”
因為這份同歲的情誼他點頭應承，“是，有這樣的人。”
團團彎了彎眉，心頭的氣悶也就這麽消散了不少，哼哼兩聲，“明日我還告訴他們，就是有，我還瞧見過呢！”
楊子苓看在眼裏，嘆了一口氣，團團還是很希望有個父親的。
蘇琬琬將做好的飯菜端出來，試圖用飯菜堵住團團的嘴。
卻沒想到齊君赫說話了，“若是他們還不信，我可以去幫你證明。”
團團正要高興應下，就見娘親和楊姨同時向著自己搖頭。
在院子裏，蘇琬琬和楊子苓不說話也就罷了，可若是去了私塾，楊子苓作為教書的夫子，可不能不說話。
這一說話，齊君赫怕是就將人認出來了。
團團只好收聲，“不用了，謝謝叔叔，這裏到私塾的路可難走了。”
齊君赫道：“你將他們帶來也可以。”
蘇琬琬聽不下去，又將裝著飯菜的碗塞進齊君赫手裏，連帶著筷子一起。
齊君赫莫不是將團團當作他女兒了，才這般順著。
齊君赫捏著筷子，輕笑了一聲。
夜深了，蘇琬琬與團團睡在一間房，正要睡著了，突然聽見急切的敲門聲，還有音樂的哭喊聲。
蘇琬琬走出房間打開院子門，看見一對夫婦抱著孩子，正站在她門口。
蘇琬琬認得他們的，是村子北邊的王康、李芳夫婦。
王康抱著懷中的孩子，已經急得說不出話，李芳也是滿臉淚痕地說著：“蘇……”
蘇琬琬擔心齊君赫聽見，低聲道：“不要喚我名字，有話直說便是。”
李芳點點頭，“我家柱子吃壞了東西，入夜就開始上吐下瀉，去找了王家興，王家興紮了針卻也不見好轉，說是有些藥材村子裏買不到，要去鎮上。”
她急得跪在地上，“你不是有匹馬嗎，能否借我拉個車，孩子……孩子就要挺不住了。”
“牛跑的太慢了。”
蘇琬琬去看王康懷裏的孩子，已經是面如金紙。
來不及耽擱，蘇琬琬點頭，低聲道：“我去牽馬。“
這馬是一年前隨著蘇琬琬到村子裏的，後來一直養著。
她將馬牽到門前，讓王康將馬鞍和車繩套上去，“你們不會趕馬，我送你們去。”
說完，她回到自己房間，對著齊君赫伸手。
齊君赫伸手，“何事？”
蘇琬琬：藥方。
齊君赫感受著手心中傳來的觸感，收回手，在袖中用指腹磨了一瞬手心，像是撫平心頭的漣漪。
褪去對蘇琬琬的情意後，他的聲線有些冷清，“王姑娘，你為何對我如此上心？”
平白無故救了他，平白無故收留他，院子內的動靜他聽見了，如今還要去鎮上為他拿藥。
蘇琬琬抓著他手掌，快速寫到：給我。
王康夫婦還在外面等著。
齊君赫沈默片刻，掀開床被，從床上站起來，“藥方在我身上，帶我一塊去吧。‘
蘇琬琬在櫃子中拿了些銀兩。
這些都是從修文逃離時就帶在身上的，卻一直沒有用到。
蘇琬琬先是出門，與王康夫婦叮囑：路上別與我說話，等到夫婦點頭，才回房間將齊君赫帶出來。
等馬鞭揮響，馬帶著車身飛快跑起來，蘇琬琬才空出些心思，不由得想，這麽瞞著齊君赫，反倒有些累人。
齊君赫與蘇琬琬一塊坐在車橫上，微風徐徐，吹帶起他簡單挽起的發髻。
感受著迎面的風速，他偏頭問道：“你跟何人學的駕馬？”
蘇琬琬自然不會回覆。
進入城鎮之前，蘇琬琬將帶著的鬥笠放到齊君赫頭上。
鬥笠之下，齊君赫挑了挑眉，伸手將鬥笠扣穩了一些。
心中卻不免奇怪，這王姑娘對自己，像是很了解。
到了一家醫館，蘇琬琬勒住馬繩，先下去敲門。
這醫館裏面一片漆黑，已經歇業了，不知道會不會開門。
王康夫婦下了車，也在門前敲門，同時大喊：“有人嗎？”
過了一會，門內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腳步聲也逐漸靠近。
見狀，蘇琬琬走回車前，在齊君赫手上寫字：你別進去。
齊君赫在夜色中，不見人是最好的。
如今正是戰亂的時候，怕是有不少人打著這個大趙皇帝的心思。
周南行尋過來之前，都是不安全的。
齊君赫抿著嘴，不曾回應。
蘇琬琬只當他聽進去了，與王康夫婦一起進了醫館。
等人都離開，齊君赫扣著頭上的鬥笠，往車下一條，動作輕快利索，瞧著不像是失明的模樣。
他沿著車身往後走，繞過去後，手掌向前，尋到一塊墻壁，蹲下身子，抖出袖間藏著的石塊，在上面刻下了一個符號。
醫館裏面，王康情緒激動地說著前因後果，那名中年大夫皺眉，揮手打斷道：“安靜。”
王康一滯，不說話了。
蘇琬琬看向那大夫，大概三十五歲左右，留著胡須，可能太過匆忙只穿著一身裏衣就出來了，生著一雙向上地狐貍眼，並不好看，反倒生出些奸詐狡猾來。
也不知道醫術如何，因為太過匆忙便問了最近的醫館。
大夫診了脈，語氣輕佻，“沒什麽大事，很快就好。”
說著他取出針，在孩子身上紮了一會，又從櫃子裏拿出一些所謂急救的藥丸，讓李芳給孩子餵下去。
一番操作下來，果然見好。
孩子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縮在王康的懷裏，糯糯喊了聲：“爹。”
王康心中的緊張褪去，又忍不住兇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亂吃些東西！”
柱子抱著爹的手臂，“不敢了，不敢了。”
大夫又開了藥房，抓了藥，最後伸手，“五兩銀子。”
李芳本在數著錢，一聽楞住了，“五兩……”
她將身家性命都帶上了，可是王家村本就貧窮，基本都是自給自足，哪裏拿得出來五兩？
大夫本就不怎麽好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五兩都拿不出來，還來我這裏看病？”
“你今日若是拿不出來，”他看了看柱子，又看看蘇琬琬，眼裏流露出貪欲，“你孩子和這姑娘，就留下來抵銀子吧。”
蘇琬琬皺眉，在王康發火前將人攔住了。
他既然敢說這些話，那肯定有人在給他撐腰，這院子，甚至是房間裏，怕是早就站了其他人了。
蘇琬琬從腰間錢袋裏取出銀子，“五兩給你。”
這本是拿來給齊君赫買藥的，如今是買不了了。
大夫手上的動作很快，在拿銀子的同時，還想抹一抹女的手，卻被女子躲了過去。
大夫拋著銀子，淺笑兩聲，揮了揮手。
下一秒，不少手中捏著棍棒的男子走進了房間內。
如此熟練，怕不是第一次做了。
蘇琬琬心上的情緒加重，“你不怕我們家裏人報官嗎？”
圍著他們的不少男子都笑了一聲。
大夫站起身，“哪裏話，這個亂世，有什麽官員還管這個，自己巴不得分一杯羹。”
王康見此模樣，心中雖然害怕，但是蘇姑娘一番好心反被牽累，這大夫還要帶走自己的孩子，簡直過分。
他將孩子塞進李芳懷裏，托起凳子就吼道：“大不了今天就死在這裏！”
此話一出，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蘇琬琬和李芳都是女子，手裏還沒有武器，只能躲在王康身後。
可是王康一個人哪裏頂得住，不僅一直被壓得後退，身上還挨了好幾棍。
李芳抱著孩子，行動更不方便，眼看著棍棒打下來，沒辦法躲過，只能自己擋在孩子身前。
蘇琬琬咬牙，伸出手臂。
傳來的劇痛讓她手臂發麻，生理性的眼淚落了下來，只覺得手臂要斷掉了。
大夫看在眼裏，喝道：“怎麽做事的？打傷了還怎麽賣出好價錢？”
蘇琬琬眼睛一橫，恨不得將人剁了。
今日出來的匆忙，沒帶匕首，簡直大意。
如此緊要關頭，蘇琬琬是有想過喊齊君赫的，但是齊君赫現在眼睛受傷，進了院子就是再配上一個人，得不償失。
她這般想著，門外卻突然傳來幾聲呼痛聲。
那房間門口，突然進來一個人，鬥笠壓得很低，只能看見清晰的下顎，手中明明只捏著一把長棍，卻像是捏著一把鋒刀讓人生寒。
齊君赫一棍抽在撲來的人身上，“王姑娘，你在哪？”
王康心中急得不行，忘記突然進來這個人是個瞎子，也沒註意他喊得是王姑娘，張嘴就是求助，“這邊，我們在這邊，老哥快來幫幫我！”
鬥笠之下，齊君赫一挑眉，他方才，是有試探王紅的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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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娘親還沒原諒他之前，團團都是喊齊叔叔。
蘇琬琬點點頭。
團團端起碗筷，有些雀躍，“那我給他送過去。”
齊君赫很早就醒了，坐在床頭，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望著窗外。
長發垂落在身後，俊挺的身段，硬是將這麻布衣袍都襯地高貴起來。
團團將碗筷放在床榻旁邊的桌子上，“這是娘親做的早飯，你記得吃。”
齊君赫偏過頭，面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淺淡道：“多謝。”
團團搖頭，又想到他看不見，說道：“不用不用。”
“只是你要快些好起來，才能看到這個美好的世界。”
特別是漂亮好看的娘親！
齊君赫“嗯”了一聲，沒有再言語。
團團扁了扁嘴，現在的齊叔叔好高冷。
回到院子裏，團團悄悄向娘親問道：“娘，他的眼睛什麽時候才能好啊？”
蘇琬琬搖頭，表示她不知情。
齊君赫還在房間裏，那蘇琬琬和楊子苓就當真成了不能說話的啞巴了。
楊子苓簡單吃了兩口，就要去私塾教書，將團團一塊帶走了。
蘇琬琬回到房間，瞧見碗裏面的飯菜都被用幹凈了。
她走到床前，齊君赫已經伸出手，“想說什麽？”
蘇琬琬：夠嗎？
齊君赫點頭，“沒什麽胃口，夠了。”
蘇琬琬：我要出門。
意思是齊君赫自己在房間呆著。
寫完，蘇琬琬將碗筷撿起，打算出去。
齊君赫卻像是比之前話多了不少，“你要去何處？”
蘇琬琬遲疑片刻：澆水。
齊君赫點頭，“我不能一直躺著，帶我一塊去。”
他話音很平，沒什麽過大的情緒，卻像是命令一樣不容拒絕。
蘇琬琬還打算寫什麽，他已經下床穿好鞋子，“走吧。”
蘇琬琬只好帶著他走。
其實菜地就在屋子後面一百米的地方，蘇琬琬提著水桶往前走，手上還得拿著牽著齊君赫的木枝。
她特意挑了好走的路，又走得慢，倒不擔心齊君赫摔著，卻苦了自己，提著一桶水，很快就氣喘籲籲。
喘氣聲勾得齊君赫心神不寧，他停下來伸手，“水桶給我。”
蘇琬琬不動，齊君赫還受著傷，需要靜養。
齊君赫沈著聲線，“給我。”
蘇琬琬便將水桶提到他跟前，見他像拎空桶一樣，一手輕松將水桶拎起，才繼續帶著齊君赫往前走。
到了菜地，蘇琬琬將齊君赫安置在樹蔭之下，將自己平日用來休息的矮凳給了他。
自己提著水桶，開始潑水。
夏日太熱了，也就兩日沒澆水，菜地裏面都是裂開的土紋。
齊君赫平日裏除了頭疾發作的時候，身子都是偏涼的，如今又受了傷，在樹蔭下倒是不覺得熱。
反倒是頭頂的蟬鳴，叫人的人腦袋生疼。
面對著一個啞巴，齊君赫頭一次覺得自己是話語偏多的那一個。
“院子裏住了三口人，卻只有一人說話，另一人莫不也是啞巴？”
蘇啞巴自然不會回話。
她躬著腰在菜地裏澆水，過了半個時辰才澆完，要帶著齊君赫回去。
團團和楊子苓中午不回來，要下午才會，而蘇琬琬手裏的事情都忙完了，才恍然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
她走到齊君赫的身前，齊君赫半垂著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蘇琬琬拉了拉他的袖子，齊君赫才攤出手掌。
蘇琬琬：去看眼睛。
昨日齊君赫還沒醒過來，王家興也沒註意到他眼睛的事情。
今日再去看看眼睛，興許能有轉機。
齊君赫眼睛好了也能早些離開，外面的局面還需要他來穩住。
齊君赫點頭，算是應承。
齊君赫的情況不適合走路，蘇琬琬又去請了王家興過來，路上囑咐了不要喚自己名字，在診病的過程中也不必與自己說話，與齊君赫說話就好。
王家興雖然不理解，卻也沒有多問。
到了房間，他瞧見那院子裏坐著的男子，只覺得滿身貴氣，無意間流露出來的上位者姿態，讓他心頭有些打鼓。
昨日還沒成仔細瞧，今日醒了一看，當真不是凡人。
王家興道：“勞煩伸手。”
齊君赫伸手，由他按住手腕。診完脈後，王家興小心地看了看齊君赫的眼睛。
他有些納悶，“你是不是以前就有頭部的疾病？”
齊君赫本就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讓王家興看看，沒想到這山野大夫倒真有些水平。
他有了一絲興趣，“是，如何？”
王家興撓了撓有些稀疏的頭發，“只在醫術上瞧見過，不太確定，但若想治，也只能按照醫書上的來了。”
齊君赫點頭，“無事，你盡管治。”
此話大有不顧性命的意思。
王家興看向蘇琬琬。
蘇琬琬猶豫一瞬，不知如何決斷，醫病下藥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若是鬧出了性命之憂……
齊君赫道：“看她作甚，她哪能替我做決斷？”
王家興連忙硬下來，開了藥方交到蘇琬琬手裏。
“這藥方倒是有，就是上面的好幾味藥材，怕是在村子裏面買不到，要出去買。”
蘇琬琬眉頭皺了起來。
且不說她手裏沒有多的銀子，即使是有，外面還亂著呢，如何能出去？
蘇琬琬看著齊君赫。
當真是個麻煩的人，帶來些麻煩的事情。
王家興走後，齊君赫伸手，尋著感覺將蘇琬琬手中的藥方扯過，簡單折疊後放進袖中。
“不必治了，最多一月，我的人就會找到我。”
如今出去，他的眼睛不方便，反倒容易生出事端。
蘇琬琬明白其中厲害，沒有逞能。
轉而去廚房邊上，將齊君赫的藥煎了。
團團與楊子苓一塊回來時，抿著嘴，寧著眉頭，氣鼓鼓的坐在椅子上。
楊子苓本要與蘇琬琬說些什麽，看見坐在院子裏面的齊君赫閉了嘴。
蘇琬琬瞧著團團這模樣，又看看院子另一邊的齊君赫，回想起他生氣的模樣，倒也有幾分相似。
蘇琬琬揉了揉團團腦袋，眼神問道：怎麽了？
團團道：“今日我與私塾那幾個男生，說起武功高超者，可以一舉越過墻頭，他們偏偏不信，還說我是做夢夢見的。”
蘇琬琬嘆氣，性子倒是與小時候的自己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也要與旁人爭個清楚。
礙於齊君赫，蘇琬琬沒說話，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撫。
團團不解氣，又看向齊君赫，“叔叔，你說，是不是有這樣武功高超的人？”
她可是瞧見過齊叔叔一點腳，就飛到墻頭的！
齊君赫不答反問：“你幾歲了？”
團團回道：“六歲了。”
齊君赫挑眉，“我有個女兒，與你同歲。”
因為這份同歲的情誼他點頭應承，“是，有這樣的人。”
團團彎了彎眉，心頭的氣悶也就這麽消散了不少，哼哼兩聲，“明日我還告訴他們，就是有，我還瞧見過呢！”
楊子苓看在眼裏，嘆了一口氣，團團還是很希望有個父親的。
蘇琬琬將做好的飯菜端出來，試圖用飯菜堵住團團的嘴。
卻沒想到齊君赫說話了，“若是他們還不信，我可以去幫你證明。”
團團正要高興應下，就見娘親和楊姨同時向著自己搖頭。
在院子裏，蘇琬琬和楊子苓不說話也就罷了，可若是去了私塾，楊子苓作為教書的夫子，可不能不說話。
這一說話，齊君赫怕是就將人認出來了。
團團只好收聲，“不用了，謝謝叔叔，這裏到私塾的路可難走了。”
齊君赫道：“你將他們帶來也可以。”
蘇琬琬聽不下去，又將裝著飯菜的碗塞進齊君赫手裏，連帶著筷子一起。
齊君赫莫不是將團團當作他女兒了，才這般順著。
齊君赫捏著筷子，輕笑了一聲。
夜深了，蘇琬琬與團團睡在一間房，正要睡著了，突然聽見急切的敲門聲，還有音樂的哭喊聲。
蘇琬琬走出房間打開院子門，看見一對夫婦抱著孩子，正站在她門口。
蘇琬琬認得他們的，是村子北邊的王康、李芳夫婦。
王康抱著懷中的孩子，已經急得說不出話，李芳也是滿臉淚痕地說著：“蘇……”
蘇琬琬擔心齊君赫聽見，低聲道：“不要喚我名字，有話直說便是。”
李芳點點頭，“我家柱子吃壞了東西，入夜就開始上吐下瀉，去找了王家興，王家興紮了針卻也不見好轉，說是有些藥材村子裏買不到，要去鎮上。”
她急得跪在地上，“你不是有匹馬嗎，能否借我拉個車，孩子……孩子就要挺不住了。”
“牛跑的太慢了。”
蘇琬琬去看王康懷裏的孩子，已經是面如金紙。
來不及耽擱，蘇琬琬點頭，低聲道：“我去牽馬。“
這馬是一年前隨著蘇琬琬到村子裏的，後來一直養著。
她將馬牽到門前，讓王康將馬鞍和車繩套上去，“你們不會趕馬，我送你們去。”
說完，她回到自己房間，對著齊君赫伸手。
齊君赫伸手，“何事？”
蘇琬琬：藥方。
齊君赫感受著手心中傳來的觸感，收回手，在袖中用指腹磨了一瞬手心，像是撫平心頭的漣漪。
褪去對蘇琬琬的情意後，他的聲線有些冷清，“王姑娘，你為何對我如此上心？”
平白無故救了他，平白無故收留他，院子內的動靜他聽見了，如今還要去鎮上為他拿藥。
蘇琬琬抓著他手掌，快速寫到：給我。
王康夫婦還在外面等著。
齊君赫沈默片刻，掀開床被，從床上站起來，“藥方在我身上，帶我一塊去吧。‘
蘇琬琬在櫃子中拿了些銀兩。
這些都是從修文逃離時就帶在身上的，卻一直沒有用到。
蘇琬琬先是出門，與王康夫婦叮囑：路上別與我說話，等到夫婦點頭，才回房間將齊君赫帶出來。
等馬鞭揮響，馬帶著車身飛快跑起來，蘇琬琬才空出些心思，不由得想，這麽瞞著齊君赫，反倒有些累人。
齊君赫與蘇琬琬一塊坐在車橫上，微風徐徐，吹帶起他簡單挽起的發髻。
感受著迎面的風速，他偏頭問道：“你跟何人學的駕馬？”
蘇琬琬自然不會回覆。
進入城鎮之前，蘇琬琬將帶著的鬥笠放到齊君赫頭上。
鬥笠之下，齊君赫挑了挑眉，伸手將鬥笠扣穩了一些。
心中卻不免奇怪，這王姑娘對自己，像是很了解。
到了一家醫館，蘇琬琬勒住馬繩，先下去敲門。
這醫館裏面一片漆黑，已經歇業了，不知道會不會開門。
王康夫婦下了車，也在門前敲門，同時大喊：“有人嗎？”
過了一會，門內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腳步聲也逐漸靠近。
見狀，蘇琬琬走回車前，在齊君赫手上寫字：你別進去。
齊君赫在夜色中，不見人是最好的。
如今正是戰亂的時候，怕是有不少人打著這個大趙皇帝的心思。
周南行尋過來之前，都是不安全的。
齊君赫抿著嘴，不曾回應。
蘇琬琬只當他聽進去了，與王康夫婦一起進了醫館。
等人都離開，齊君赫扣著頭上的鬥笠，往車下一條，動作輕快利索，瞧著不像是失明的模樣。
他沿著車身往後走，繞過去後，手掌向前，尋到一塊墻壁，蹲下身子，抖出袖間藏著的石塊，在上面刻下了一個符號。
醫館裏面，王康情緒激動地說著前因後果，那名中年大夫皺眉，揮手打斷道：“安靜。”
王康一滯，不說話了。
蘇琬琬看向那大夫，大概三十五歲左右，留著胡須，可能太過匆忙只穿著一身裏衣就出來了，生著一雙向上地狐貍眼，並不好看，反倒生出些奸詐狡猾來。
也不知道醫術如何，因為太過匆忙便問了最近的醫館。
大夫診了脈，語氣輕佻，“沒什麽大事，很快就好。”
說著他取出針，在孩子身上紮了一會，又從櫃子裏拿出一些所謂急救的藥丸，讓李芳給孩子餵下去。
一番操作下來，果然見好。
孩子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縮在王康的懷裏，糯糯喊了聲：“爹。”
王康心中的緊張褪去，又忍不住兇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亂吃些東西！”
柱子抱著爹的手臂，“不敢了，不敢了。”
大夫又開了藥房，抓了藥，最後伸手，“五兩銀子。”
李芳本在數著錢，一聽楞住了，“五兩……”
她將身家性命都帶上了，可是王家村本就貧窮，基本都是自給自足，哪裏拿得出來五兩？
大夫本就不怎麽好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五兩都拿不出來，還來我這裏看病？”
“你今日若是拿不出來，”他看了看柱子，又看看蘇琬琬，眼裏流露出貪欲，“你孩子和這姑娘，就留下來抵銀子吧。”
蘇琬琬皺眉，在王康發火前將人攔住了。
他既然敢說這些話，那肯定有人在給他撐腰，這院子，甚至是房間裏，怕是早就站了其他人了。
蘇琬琬從腰間錢袋裏取出銀子，“五兩給你。”
這本是拿來給齊君赫買藥的，如今是買不了了。
大夫手上的動作很快，在拿銀子的同時，還想抹一抹女的手，卻被女子躲了過去。
大夫拋著銀子，淺笑兩聲，揮了揮手。
下一秒，不少手中捏著棍棒的男子走進了房間內。
如此熟練，怕不是第一次做了。
蘇琬琬心上的情緒加重，“你不怕我們家裏人報官嗎？”
圍著他們的不少男子都笑了一聲。
大夫站起身，“哪裏話，這個亂世，有什麽官員還管這個，自己巴不得分一杯羹。”
王康見此模樣，心中雖然害怕，但是蘇姑娘一番好心反被牽累，這大夫還要帶走自己的孩子，簡直過分。
他將孩子塞進李芳懷裏，托起凳子就吼道：“大不了今天就死在這裏！”
此話一出，場面瞬間混亂起來。
蘇琬琬和李芳都是女子，手裏還沒有武器，只能躲在王康身後。
可是王康一個人哪裏頂得住，不僅一直被壓得後退，身上還挨了好幾棍。
李芳抱著孩子，行動更不方便，眼看著棍棒打下來，沒辦法躲過，只能自己擋在孩子身前。
蘇琬琬咬牙，伸出手臂。
傳來的劇痛讓她手臂發麻，生理性的眼淚落了下來，只覺得手臂要斷掉了。
大夫看在眼裏，喝道：“怎麽做事的？打傷了還怎麽賣出好價錢？”
蘇琬琬眼睛一橫，恨不得將人剁了。
今日出來的匆忙，沒帶匕首，簡直大意。
如此緊要關頭，蘇琬琬是有想過喊齊君赫的，但是齊君赫現在眼睛受傷，進了院子就是再配上一個人，得不償失。
她這般想著，門外卻突然傳來幾聲呼痛聲。
那房間門口，突然進來一個人，鬥笠壓得很低，只能看見清晰的下顎，手中明明只捏著一把長棍，卻像是捏著一把鋒刀讓人生寒。
齊君赫一棍抽在撲來的人身上，“王姑娘，你在哪？”
王康心中急得不行，忘記突然進來這個人是個瞎子，也沒註意他喊得是王姑娘，張嘴就是求助，“這邊，我們在這邊，老哥快來幫幫我！”
鬥笠之下，齊君赫一挑眉，他方才，是有試探王紅的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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